休診三個月

在此，給大家宣布一個消息，就是我會在不久的將來，放三個月大假。然而，這個大假不是我主動想放的，實情是，我被中醫藥管理委員會 (中委會) 停牌三個月。這與我去年四月的那件事有關。

 

大家想必猜到是甚麼事了。不錯，就是2012年4月尾的那件「老婦服中藥後烏頭鹼中毒身亡」事故。這件事，自中委會在去年11月要求我為超量使用有毒中藥作書面解釋之後，就沉寂了足足一年。我也曾抱著僥倖的心態，以為事情就此完結，但一日未收到中委會close file的通知，則始終未能釋懷。結果，本年10月中旬，我就收到中委會的雙掛號郵件，通知我11月26日出席紀律研訊。

 

收到信件的一刻，心中為之一沉，因為，既然要我出席紀律研訊，則我必不能全身而退。何以有這樣的想法？中委會對我作出的指控是「濫用藥物」，依據則是我在該事件中的最後處方，內裏的附子和細辛用量超出了藥典的建議用量。藥典的建議用量，是具有爭議性的，況且，這是建議用量，而非絕對標準，但明顯地，中委會將之作為絕對標準，而在這個「標準」下，我「超量使用有毒中藥」，就是鐵一般的事實。然而，這卻不是導致案中病人中毒身亡的原因，因為，涉案的製附子被川烏所摻雜。這些川烏來歷不明、炮製不明、摻雜比例不明，但可以肯定的，是川烏比附子毒性更大。

 

因此，如果中委會控告我醫死人，我大概可以全身而退，但他們卻控告我「濫用藥物」，而且，他們必定會以藥典來作為標準。這，可是一個很麻煩的指控，一旦傳召我出席紀律研訊，我便不可能全身而退了。不是嗎？他們作為中醫的監管機構，若對我的指控不成立的話，便是對業界釋出一個訊息，就是大家都可以不依據藥典的建議用量來開藥了。這將是一個很危險的做法。若是我作為中委會的委員，也必須將涉案的這位林醫師入罪，儘管導致中毒事件的直接原因不在他身上。但當然，在研訊中，面對著5個委員和2位律師，還有2位秘書和1位專家證人，我還是據理力爭，沒理由甚麼都不說。

 

最後，他們退庭商議後，果然裁定我「濫用藥物」罪名成立，然後問我有何求情說話。我想了想，只說自己從來都依良心開藥，只開自己認為正確的處方，但藥物受到摻雜，卻非我能控制，直到現在，都不認為當時的處方有錯。明顯地，這根本不是求情的話，或者應該說，我根本不屑求情，不屑搖尾乞憐，我只在說自己的心底話罷了。眾委員再商議後，宣判處分：「將林庭濤中醫師的名字，在註冊中醫名冊內刪除，為期三個月」。最後又說，如果我覺得委屈，可以在一個月內，向高等法院上訴。

 

的確！我對判決感到委屈，何止委屈，簡直是冤枉！但多謝了，我不打算燒銀紙！

 

以上的，就是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所以說，我在不久的將來，會放三個月大假。12月還是我的上訴期，所以沒事的。之後，我便會收到中委會的信件，告訴我何時開始停牌，何時結束停牌。當然，一收到這封信，我也會盡快通知大家確實日期。

 

我有責任告訴病人這件事，一來表明清白，二來也不想讓大家擔憂，或作甚麼猜測，三來，我也得為這三個月安排一些事情。

 

甚麼安排？

 

首先，在這三個月期間，我真的不會給任何人診症，或開出任何處方，或作出甚麼健康上的建議，因為，我不想有任何機會被控告「無牌行醫」，免得萬劫不復。雖然，我絕對信得過我的每一位病人，但意外總是難說的，剛巧附子被川烏摻雜，剛巧用在一個患有重病的年老病人身上，剛巧我的用量也大，最後導致了今天這件事。你說，這麼多的巧合都能發生，這世上還有甚麼意外不能發生？所以，我真的不會給任何人醫治，為期三個月。這中間實在大有苦衷，如有不便，還請見諒。

 

第二，在我停診期間，診所將會照常開診，只是我不應診而已。

 

第三，在這段日子中，如果大家有需要求診的話，還是可以來診所找麥業輝醫師的。我會將所有病歷重新看一遍，然後在每本病歷中留下字條，將每位病人的情況寫清楚，包括體質、總體病機、用藥注意、禁忌、需要特別留意的地方、治療的經過等等，我都會列寫清楚，然後夾在病歷中。所以，當大家求診麥醫師時，他拿起你的病歷一看，一切資料都會一目了然，不至於當你是新症，而重新摸索一番。麥醫師的年紀只比我小一些，但在醫術方面，他絕無問題。更重要的，是他絕對會誠心治療每一位病人，這跟我一樣。

 

作了最好的安排，我也能安心放這三個月大假。老實說，若要主動放這三個月假，我是不會的，現在被迫放假，我也坦然接受。這三個月，我可忙得很呢！

 

後記：我從2006年開始學習《周易》，至今7年，從未給自己起過一個卦。因為，我本身不是一個求神問卜的人，學《周易》，只為明道理，學習前人的智慧。但在今年6月，岐黃景略中醫診所開張前數天，我忽然心血來潮，很想給診所起一支卦，所問的，是「岐黃景略的最終理想──普及、傳承和治療，能否實現？」結果，得出的卦是「訟之睽」，即求得訟卦的初六和九五之爻。首先，《周易》六十四卦，只得訟卦牽涉訴訟，但我問的問題，卻不是訴訟，似乎，岐黃景略的成功與否，與訴訟扯上了關係。訟卦的初六爻辭曰：「不永所事，小有言，終吉。」「不永所事」的意思，就是不讓爭訟的事長久永遠下去，意味著要尋求共識；「小有言」是說要有其中一方做小的，忍讓一下，即使心中不滿，有微言，也不要緊；「終吉」，是說明只要大家能夠達成共識，將訟之一事終止，而不將之做到最極端情況，便是吉。至於訟之九五爻辭：「訟，元吉。」便更直接了當地叫人去接受那位公認的、唯一的人 (或機構) 的判決，了結訟事，便是上上之吉。

 

我問的，是岐黃景略能否成功，出來的卦，卻是訟之睽。似乎，《周易》將岐黃景略的成功與否，跟我的這件案件接上了關係。即是說訟能完結，岐黃景略就能成功，否則，便失敗。當然，《周易》給我的，只是一些提點，一些智慧，究竟要不要順著去做，卻是我的決定。

 

同時，我又想起最後給案中的那位婆婆診治後，她在離開診室途中，還在輪椅上向我道謝，說我將來會很成功。祝福之辭，言猶在耳，沒想到翌日就仙遊了，現在回想，已相隔年半，像隔了萬重山，心中實在感慨之極。經過今次的事情，使我閱歷了許多，成長了許多，只望事情可以順順利利。順利，就是婆婆口中的成功。

 

岐黃景略  濤醫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