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
這兩個星期,總感到渾身不對勁,卻又不是太辛苦,因此未有特別注意,直至周日見到警方施放催淚彈驅散示威者的片段,各種不適即時加重,這時候,我才真正明白自己的不適,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自9月15日打風之後,秋意忽然濃厚了很多,尤其那種燥的感覺,比打風前明顯強烈了。就由那時開始,我就感到很疲倦,疲倦得甚麼事都沒動力去做,連平日很享受的寫文章,和與謙謙玩耍,竟然也提不起勁,整個右邊身體都感到酸酸的不太舒服。這些不適,其實早就感受到,只是不甚強烈,加上真的沒有動力,因此也未有給自己好好診斷一番。如此一拖,就拖了兩個星期,直至剛過去的周日。9月28日,我看到新聞報導,播放佔中活動的片段,和警方鎮壓的場面。我渾沒想到,這些場面,竟發生在香港。很快地,我就感到整個右身,由頭至腳都痛起來 (包括頭、頸、背、腰、肩、腿,連pat pat都痛),而且,當晚我是異常疲倦,只癱臥在梳化上,痴痴地看著新聞,心痛著為何香港成變成這樣,為何在上者擺著高傲的姿態,不與在下者坐下來傾談?為何在下者絲毫不給在上者迴轉的空間,硬要侮辱對方,卻又迫令對方與己見面?你不下來談,人家自然不滿;你不給下台階,人家當然不下來。其實,事情是否非要弄得如此僵持不可?我認為不是的。只是,雙方都採取了最不好的態度和行動,你強硬抗爭,我武力清場,結果大家都成了輸家。
不好意思,我無意談論政治,我只愛中醫,卻從來都對政治不感興趣。我只是因佔中新聞而感到痛心,剎時間,這兩周來的各種不適就加重了。翌日,星期一,要起床了,只感到右邊頭很痛,而且疲憊不堪,實在想請病假。最後掙扎著,到油麻地上班,燥熱的風吹著,街上卻冷冷清清,這種肅殺的景象,真不像香港。的確,「肅殺」二字,正是最宜用來形容周一的街景,也就是這兩個字,我忽然想明了最近兩周的問題──我,抑鬱了。
真的,我不是說笑,我抑鬱了。這兩周來,並沒甚麼不愉快事情發生過 (除了香港動盪不安之外,但這只使我的抑鬱加重而已,卻非導致抑鬱的主因),也不感到壓力,但我真的抑鬱了。抑鬱的原因,就是秋季的肅殺。自海歐到訪香港,掛了今年第一個八號波之後,秋天就來了,而且來得很急勁,天氣燥了,也涼了。秋,可以是秋高氣爽,也可以令人很愁。不錯,愁這個字是上秋下心,就是秋意的肅殺壓著心,使心不得開放的意思。我們常說開心,的確,心屬火,要往外開散;我們又說心花怒放,實情也是,心火就像一朵花,需要怒放才好。但秋天是肅殺的,正是陰陽下降,壓迫地面的季節。秋天的氣壓較高,經常出現灰矇矇的天色,氣象學家美稱之為煙霞,實際上,是空氣向下沉 (下沉氣流),壓著地面,使塵埃歛結、集中、不得散,密度提高,就形成煙霞。壓力大,而地面的面積又沒有改變,空氣的體積又不變的話,則每一寸地面所承受的壓力就增加了,壓力增,溫度就高,用物理學PV/T的方程式就能輕易解答。因此,秋天是將能量壓向地面的季節,也是肅殺的季節,盛夏的陰陽都被迫入地,地面陰陽少了,因此花葉凋零,蟲蟻不出。秋天充滿壓迫力,一旦肝木疏泄不了,一旦心火煊散不了,人的氣血就被壓著,就抑鬱了。
抑鬱,既可因情緒上的抑鬱不暢快所致,也可由秋日的肅殺壓迫所造成。在我而言,我的抑鬱由後者所致。鬱了,卻不太甚,因此我雖然感到不妥,卻又不覺得很病,故不加理會 (同時,也因抑鬱而沒有動力去理會自己)。直至這幾日,一來天氣超級翳悶 (下沉氣流,空氣鬱甚,煙霞閉天),二來看到佔中的新聞,情緒也終於鬱了,於是,我終於病起來了:整個右邊身體疼痛,說明鬱在肺金;心情不暢,因肝木和心火都被歛住了,心不能開,心花也沒有怒放;疲倦沒有動力,因氣血不得外達。
問題是,知道了病機卻又如何?我真的抑鬱了,甚麼動力都沒有,除了日常必須的工作之外,甚麼事都不想做,連開藥給自己都沒有動力。周一下午,稍有空閒,與黃醫師談了一會,說到自己的情況,卻沒心機治療自己,她也很同意鬱的判斷,卻對我的愛理不理看不過眼,於是給我開了藥。既如此,我就卻之不恭了,一飲而盡,處方嘛,只是簡單的逍遙散加八珍湯。服藥後半小時,我就感到右身疼痛舒緩了,人也起勁了,說明藥方對了。之後,我也開始有心機給自己治理了。
原本是個莫名其妙的鬱,當想明了秋日肅殺的道理之後,就不再莫名其妙了。撰寫此文,乃希望道出「秋」的另一層意義,秋者愁也,鬱也。秋,可以是秋高氣爽,但它的肅殺,卻可以叫人很愁;「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何以要三秋而不可三春或三夏?因為秋天是肅殺的,沉鬱的,因此秋天難捱,三個秋天更難捱,過一日,竟能達到三個秋天一樣難捱,就更能凸顯那日的難捱。被秋日的肅殺歛鬱住了,說明我的身體也真要調理一下,幸好精力已復,可以好好調理了。
秋日下的香港,其實也是一個鬱的病機。上下不交,各有各的鬱悶,這,就是香港的鬱。鬱,是壓力,一股隨時都會爆發的壓力,讓整個社會動盪不安,冀在上者與在下者,都能學會柔的學問,互相釋出善意,就能將紛爭化解。大家都剛,沒有好結果的。
《周易》有云:「小,貞吉。」此之謂也。
忽然想起一首很好的舊歌,是陳奕迅的Shall We Talk,歌詞很好,歌手也唱得好聽: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wOnS0skSDfI
明月光,為何又照地堂?
寧願在公園躲藏,不想喝湯
任由目光,留在漫畫一角
為何望母親一眼就如罰留堂
孩童只盼望歡樂,大人只知道寄望
為何都不大懂得努力體恤對方
大門外有蟋蟀,迴響卻如同幻覺
Shall we talk,Shall we talk
就當重新手拖手去上學堂
陪我講,陪我講出我們最後何以生疏
誰怕講,誰會可悲得過孤獨探戈
難得可以同座,何以要忌諱赤裸
如果心聲真有療效,誰怕暴露更多,你別怕我
螢幕發光,無論什麼都看
情人在分手邊緣,只敢喝湯
若沉默似金,還談什麼戀愛
寧願在發聲機器面前笑著忙
成人只寄望收穫,情人只聽見承諾
為何都不大懂得努力珍惜對方
螳螂面對蟋蟀,迴響也如同幻覺
Shall we talk,Shall we talk
就算牙關開始打震,別說謊
陪我講,陪我講出我們最後何以生疏
誰怕講,誰會可悲得過孤獨探戈
難得可以同座,何以要忌諱赤裸
如果心聲真有療效,誰怕暴露更多
陪我講,陪我親身正視眼淚誰跌得多
無法講,除非彼此已失去了能力觸摸
鈴聲可以寧靜,難過卻避不過
如果沉默太沉重,別要輕輕帶過
明月光,為何未照地堂
孩兒在公司很忙,不需喝湯
Shall we talk,斜陽白趕一趟
沉默令我聽得見葉兒聲聲降